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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公报》刊登阚家蓂的访华文章《山河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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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futa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1979-03-31

    【本刊讯】香港《大公报》三月十六日——十七日刊登阚家蓂寄自美国匹兹堡的通讯,题目是《山河泪》,谈他回国参观访问的感受,摘要如下:
    最近两次回到祖国的时候,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那眼泪,是一种兴奋之泪,感动之泪,快乐之泪,以及山岳河泽激荡我心泉里流出来的泪。
    当然,三十年不回祖国的人,一旦同家人及亲友见面,都会喜极而泣的。何况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老一辈的人多已物故,同辈的也两鬓如霜,而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却个个都是陌生面孔。小孩见面时,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些几乎使每一位从海外回国去的人都有同感,都会和家人亲友相对大哭一场。我,又岂能例外?
    第一次乘火车由罗湖开往广州时,那正是六月的南方天气,微雨蒙蒙,郊原湿淋淋地,景物异样清新,山野间,亚热带树木蓬蓬勃勃,一片绿意盎然,深深浅浅,有如一大幅米芾的山水画。在山麓下,有时有一排屋舍,前面耕牛正在田里操作,真是如诗如梦。这片芬芳的土地,我对它似乎有无限的感情,我眼泪不自主地籁籁地流个不停。
    祖国的一草一木对我都发生了无限的感情,我几乎每到一处都会滴下几滴山河之泪!
    游长城,登泰山,游颐和园,看云冈石窟,以及其他各大小城镇乡村,我都会有一种故国之恋而情不自己!
    尤其是我回到我故乡安徽合肥去的时候。那已不是三十年前的合肥了,它已由一个消费城市进而为农工业中心,处处都可见到烟囱高耸,处处都是林荫大道,当我乘车由火车站到稻香宾馆时,我的眼水就一直在流;我想到很多往事:我前半生四分之一世纪都在兵荒马乱中度过,打从我有记忆时开始,我就知道怎样去适应逃难,后来经过打内战,抗日战争,我真是在枪林弹雨中长成的,因此我变成一个饱受虚惊胆量极小的人。到美国来之后,西方都市社会的罪恶——抢劫,偷窃,强奸,又把我吓得精神不安。因此我一人先到达宾馆后,当接待人员安排我住到那有四张床的两间大套房时,我告诉他我一人不敢住,我怕。他却一声不响让家人陪我住下,他哪知道一个人小时的遭遇可使她终生都受影响?那一夜,我始终不能入眠,就像那年抗战胜利返乡后第一夜的情况一样,有一种安详、慰藉和舒适的感觉。这感觉会使人突然惊醒过来,像婴儿受了委屈之后,躺在妈妈怀里,会猛然间抽搐一下哇哇哭出来的情形一样。那一夜,我迷迷蒙蒙的度过,我不知我已身在故乡,第二天早晨,我才发现枕边已留下一片泪痕。
    在乡下我也是这样,我到淮南市乡下的舅家。当年这一带是土匪出没之区,现在却是煤矿中心,到处屋舍丛丛,炊烟袅绕,淮河两岸已不复再有泛滥或干旱之灾了。犹记得我小时常见到大批淮河边的难民涌到城里来,我们住的那条街上坐着一批农裳褴褛的人,手捧着米糠一类的粗粮,伸长颈子勉强往下咽,这幕景象我始终忘不了。现在我乘车经过淮南乡下时,我看到黄色的土壤上堆着谷禾,小孩子们在草堆上追逐嬉戏,路上一群群人正在修路。红旗一扬,我们的车子风驰而过,此情此景,我的泪珠就一串串,一串串地滴到衣上。
    南方如此,北方也是如此。我印象最深的是山西大同附近王家园公社。这批人过着丰衣足食的农村生活,其中有一户农家,三代同堂,那老奶奶“土气”十足,头裹白布,足缠小脚,傻呼呼地见到我就是笑,把我手牵得紧紧地要我坐在她床上。她得意之极的指指点点,要我看这看那。
    旁边人告诉我,她从前受过很多苦难,她做梦也未曾想到有这么一天,她也不说话,就是拉着我的手不肯放。直到我要上车走了,我们才松开手来。我看她圆鼓鼓的面孔上滴了两点泪珠,我也被感动得眼圈都红了,上车之后,我眼眶里已噙满泪水。
    但最激动的事还是听音乐会。在国内,舞蹈、管弦乐、唱歌,我是百听百看也不厌的。那富有浓厚乡土色彩的舞蹈,那动人心弦的管弦乐,那使你周身血液都在奔流的激昂慷慨的歌声,会使我如醉如痴的度过一晚。但另一方面,十之八九,在晚会中,我会情不自持,泪流满面。在北京,有一次一个音乐会,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这支曲子从开始的一分钟起,我眼泪就一直在流,那悠悠扬扬的管弦之声,一声声、一声声,都捶击在我心房深处,我双手蒙面,哭得象泪人一般。还有那些边疆歌曲及民谣,那种粗犷、原始、纯朴之音,使我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的感觉而怆然泪下。但最精采的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蔡文姬》一剧,这出剧不但编得好,演得好,就是布景、灯光、歌词也样样都臻于至美
    。
    是否我看此剧时有感同身受我不得而知,但起码我也是有故国之思的,尤其是胡笳十八拍,一唱三叹,凄凉委婉,当邻座两个年轻人听不懂歌词站起来要离去时,我却哭得抬不起头来,使他们难以移步,我呆坐那儿静听,我默念: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
    “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这些都使我回肠千转,悲不自胜。
    但现在可不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的时候吗?这丝竹微妙之音,把我近二三十年来莼鲈之思的积郁心情又都抒发掉了。
    这些日子里,我常常想到我旅留祖国时的情景。
    祖国的河山处处我都感到有情,祖国的父兄人人竟皆对我有义,我离开祖国三十载才重回故土,徜徉在这情深义长的天地里两个多月,走过多少名山大泽,经过多少感人琐事,所有这些,都使我感动而又兴奋地流下了一掬山河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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