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雷戈瓦之死 [复制链接]

    【本报巴黎５月２日电】（记者郭京花）５月１日下午。法国东南部涅夫勒省纳韦尔市附近卢瓦尔河畔的一条渠边。离开马提翁宫４０天的法国前总理贝雷戈瓦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和这样一个僻静之处，告别人世，结束一生。他走得如此突然，而且以自杀的方式辞世，引起法国政界、舆论界以及平民百姓深深的震动。
    就在悲剧发生前的一个小时，贝雷戈瓦还作为纳韦尔市市长观看了该市每年一度的自行车比赛。他像往常一样，身着西服，打着领带，同熟人打招呼、握手，平静而坦然。
    在乘车回家的路上，贝雷戈瓦让司机在渠边停下来。这里是他和妻子吉尔贝特常来散步的地方，能唤起他对人生不少美好的回忆。停车后，他叫司机和警卫先下去，要独自在车里呆一会儿。警卫勒斯帕原是总理府负责官方旅行的警卫人员，跟从贝雷戈瓦多年。贝雷戈瓦离开总理府后，像他所有的前任一样，可以有３名警卫。他点名要了勒斯帕。这次来纳韦尔度周末，他只带了勒斯帕。按照惯例，警卫在上车后应卸下武器，勒斯帕于是把手枪放在车前的什物箱中。谁想到，这竟会铸成他的终生遗憾。
    贝雷戈瓦下车后说想一人走走，让他们过几分钟来接他。渠边只剩下贝雷戈瓦一人。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对世人说些什么。人们只知道，他用手枪向自己的头部射进一颗致命的子弹，击穿了头颅。
    １０分钟后，司机和警卫来接他时不见人影。出于直觉，勒斯帕把手伸进什物箱：手枪不见了。他们立即寻找。在渠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前总理的尸体。车中的电话已被切断，勒斯帕跑到最近一家住户打电话报警。救护人员在现场做了急救处理后，立即把贝雷戈瓦送进纳韦尔医院。医院决定用直升机把贝雷戈瓦送往巴黎。２００公里的距离飞起来即时可达，然而他终于未能到达巴黎就在高空气绝身亡。在巴黎瓦尔德格拉斯军医院里等候的总统密特朗、总理巴拉迪尔、贝雷戈瓦夫人，以及闻迅赶来的数百名新闻记者和平民百姓迎来的是贝雷戈瓦的尸体。
    像贝雷戈瓦这样一位出身蓝领阶层，由布衣而至卿相、入主过马提翁宫的人，已经书写了辉煌的大半生，却在６７岁之际选择了自杀作为人生乐章的结束曲。这种悲剧性的选择，只有他一人能够做出合理的解释。法国自第五共和国以来，先后有过３位政府部长自杀，作为政府首脑，贝雷戈瓦是第一个。因此，人们不能不问：他为什么要走这条绝路？
    政界和舆论界对贝雷戈瓦的死因做了种种分析和猜测，虽是众说纷纭，但大多都提到两点：社会党在立法选举中的惨败和他的“受贿丑闻”。
    贝雷戈瓦一向以对密特朗忠诚和待人诚恳著称，他曾为密特朗连任总统立下过汗马功劳。他是在社会党内外交困，社会和经济危机四伏的形势下进入总理府的。这位门第不高，又无学历，凭着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出入头地的总理有着自卑与自信交织的复杂心理，他为获得权力而自豪，他尽心尽职，不遗余力。但他不能忍受责难和中伤。然而在近一年的奋斗中，他使尽浑身解数，力图改变困难局面，但政绩不佳，颓势未能扭转，引来了众人的不满。他不能责怪政府班子不配合，他不能抱怨执政时间太短暂，作为总理，他只有承担责任的份儿。对社会党在立法选举中遭到惨败，贝雷戈瓦身为社会党竞选活动的领导更是感到深深自责，并有负罪感。党外的攻击，尤其是党内的流言蜚语像一把把利剑刺着他的心。
    最使他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是“１００万法郎贷款”事件。今年２月，当竞选运动正处于高潮，贝雷戈瓦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竞选中时，《鸭鸣报》披露一则消息：１９８６年贝雷戈瓦以无息的条件接受了企业家贝拉的１００万法郎贷款，用以购买在巴黎１６区一套１００平方米的住宅，有受贿嫌疑。贝雷戈瓦立即反击，他说贷款是通过经纪人办的，并向税务部门申报过，合乎法律手续，对此“无可指摘”。他强调，在１９８６年，他不过是在野党议员，向他行贿没有意义。当报界向他提出辞职问题时，他说这不可能，但他承认，读到报上攻击他的文章，他非常痛苦。更令他感到蒙受耻辱的是在他说明还债情况之后：从１９８６年到１９８９年期间，他以书、旧家具和工艺品做为抵偿还了５０万，余下的５０万是１９９２年年底以支票一次付清的。记者仍穷追不舍：贝雷戈瓦出身贫寒，他从未对艺术品表现出过兴趣，旧书、旧家具、艺术品来自何处？在他做竞选演说时，有人嘘他、哄他，朝他喊：“贝雷，你没有１００万。”标语牌上写着：“百分之零”。这对从当钳工起就开始为争取社会公正而斗争、当总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击腐败的贝雷戈瓦来说是奇耻大辱。他私下说：“我６７岁了，干了一辈子，连套１００平米的房子都不能有？”
    据他身边的人回忆说，自“１００万法郎贷款”事件后，贝雷戈瓦表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却凄苦难言。他认为自己一生清白，现在名誉受到诽谤，又有口难辩，遭受不白之冤。人言可怕，舆论可畏，对在政坛久经沙场的人亦是如此。离开总理府后，贝雷戈瓦回避新闻界，居家闭门不出，除了必须参加的议会会议外，不在公众前露面，就连社会党内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也一言未发。现在回想起来，他选择了死这条路也并非太意外。贝雷戈瓦是视名誉为生命的人。贝雷戈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离开了这个充满争斗的世界，去世外寻求平静和安慰。对已不在世的人，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显得十分宽容。他们在震惊之余，称赞贝雷戈瓦是位杰出的政治家，忠诚、勇敢，为维护法郎坚挺、发展法国经济做出了重大贡献，功不可没。这是贝雷戈瓦希望以死来换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