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诗与真实”──街头和工厂见闻》（下） [复制链接]

    但使我佩服的是石油联合企业的机械零件仓库。过去我参观过日本汽车工厂的零件管理仓库。使用电子计算机的仓库管理系统，叫人又惊又喜。所以我在参观大庆仓库的前一天，就期待它也一样出色。可是到那儿一看，是几幢并排着的象元木小平房一样的库房。仓库里光线暗淡，零件摆在木架上，我与其说是吃惊，还不如说是不知所措了。一个女工走出来介绍说，大庆从试钻时起，就需要有补充零件的仓库，那时一间小房子就够了。但是喷油后，大庆成了联合企业，零件大大增加。管理人员开动脑筋，创造了“五五”法，把架子从下而上分成五层，左右分成五档，每种零件的号码都由四个数字组成：库房号、架区号、架子号和零件位置号。她很自信地说，“因此，无论什么零件马上就能取出来”。而且还说，比如从现场拿来一颗螺丝丁，即使在停电的情况下，也能从几十种螺丝丁中马上取出同样的东西来。当场进行了表演。把那儿的一个螺丝丁递给蒙着眼瞎的工人，工人用手指尖粗略地捏了捏，然后摸索着在仓库中行走，取回一颗螺丝来。总之，因为每种螺丝的尺寸和号码都背熟了，所以蒙着眼也取得出来。而在库零件的登记簿，却是一本很厚的流水帐。
    谁都会笑这种方法“落后”。但可贵的是这种方法是现场工人创造出来的。根据自己的经验创造出来，自己又在那里工作，所以工人们感到自豪。当然，中国的技术人员和管理系统的专家们，也可能知道这是手工业式的，他们大概也想尽快地改变它，而目前把流水帐变成推理卡片的形式就有必要。可是要命令或指示工人们这样干，毫无疑问就会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和干劲。零件管理的现代化，就是把“神仙”般的蒙住眼也能什么都取得出来的形式，变成无论谁都能立即工作的体系。关于这一些，即使在中国技术人员中也是常识性的问题，但他们不敢讲，这大概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思想。等到现在的方法行不通了时，工人就会想出解决它的办法来。要是向专家求助，专家们一定会以就管理零件系统问题向工人建议的形式进行指点，而具体的实施也一定是采取在现场和技术人员共同作业的形式进行。
    我认为，中国固守这种形式，为的是不让工人，技术人员和干部这三方面脱离。这类事情，常常是中国电影的主题。我看过这样的影片：由于没有用充分发挥现场的创造性的方式，建筑工人在采用先进方法时，就不采用它。
    这实际上是一种迷胡地走弯路的方法，可是，我一边观看那象临时的小棚一样的零件仓库，一边关心的却是当工人们为“五五”法和流水帐而感到骄傲时，不是去命令他们改善，而是把它赞美为“工人的创造”，这是思想方面的问题，没有因此而把它大肆吹嘘成效率。我为干部和技术人员的思想强而感到惊奇，同时也佩服他们的无比耐心。除进口技术外，今后中国的现代化也一定象大庆零件仓库的发展那样发展。对于中国式的作法，不到现场去看看，是很难有实感的。单从了解到了这一点来说，我就认为去中国去对了。
    大庆零件仓库的工人，或许是因为自豪，的确是活跃，“表情明朗”。但不能因此说中国到处都是这样。举例来说，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看见用油漆书写的“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抓纲治国！”和“在英明领袖华主席的领导下继续革命！”这一类抽象的千篇一律的政治口号，而关于各地作为奋斗主题的具体课题的口号几乎没有看到。也许是由于这样，人们的表情并不都象日本宣传报道的那样。
    在中国最大的钢铁厂的高炉前，岩尘和黄色、朱色烟雾弥漫，机械发出可怕的噪音。个喇叭里播送着革命的歌曲、另外的喇叭则高叫着从管理室传出来的命令。这种情况，使我无法讲话了。
    苏州现在是个工业地带，但从它那林立的烟囱里却冒出了可怕的浓烟。除了用“黑烟冲天”来形容以外，没法用其它词句来表达这种情景在上海，我站在桥上往下望，只见江面油星闪闪，漂浮着翻着白肚皮的死鱼。和我一起望着江面的年青的中国翻译向我夸耀“中国的工业化正在发展”，说苏州“园田工业化了”。我稍微提了提日本、欧洲和美国的公害问题，但他的表情是完全不理会，因此我就听他讲。面对这样的公害问题，当政者将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它呢？或者将如何发挥现场工人的主动性呢？我虽然想过这个问题，但至今也不明白。
    尽管这样，日本学者却在一本书上写道：“在中国依靠资源的综合利用系统，努力消灭废气、废液和废物（三废），因此不会发生类似资本主义社会那样的城市问题。”读到这里，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前面提到过的钢铁厂，有一个参观过先进国家炼钢厂的技术人员对我们讲过“我们厂值得改进的地方还很多”。这种改进如果不是自上而下地来进行，又怎么办呢？这肯定是一个包括思想问题在内的重大课题。
    对住房，人们看了大寨的住房和城里的住宅区，都要求住那样的地方，并为此而奋斗。而对有公害的工业又怎么样呢？只要人们的思想意识没有在具体的形式上开花结果，就是一个难题。中国人并不象日本宣传报道的那样，只是“表情明朗”，他们还面临着难题，这就是我一个月旅行的结论。（下）